藍天蒼谷

【露中】   安慰

大雨滂沱，粒粒豆丁般大小的雨點又快又急，用力的打在樹葉上、屋頂上、磚瓦上和泥土地上。戰爭過後的斷垣殘壁，地上的點點血跡都漸漸被雨滴打溼、沖淡。
  「哈......哈......哈.......」王耀疲累、虛弱的靠在因為戰爭而搖搖欲墜的磚牆旁喘著氣。
  跌坐在地上，無力的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王耀全身是傷，穿在身上的軍服有著大小不一的裂痕，顯得破爛不堪，全身都已濕透，吸足了雨水的布料隨著雨滴的落下也滴下了和雨水一模一樣的水珠。

  啪、啪、啪。

  腳步聲由遠而近，踏在地面無數的小水漥上，最後停在王耀身旁幾步遠的地方。

  「你還來幹甚麼？戰爭早就結束了。」王耀連看都沒看一眼，冰冷、不屑的問著來人。
  「傷的不輕呢，你還一味的認為自己是強國嗎？中/國。」伊凡帶著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出口的則滿是嘲笑。
  「閉嘴！洋人還不快滾出我的地方！」怒吼，能夠攝魂的黑瞳正怒視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吶，我就看看你可以強撐到甚麼時候。」臉上的笑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不屑的聲調和面無表情。
  伊凡留下了這句話後就轉身離開，沒有一點留戀和不捨。
  王耀看著伊凡離去的背影，眼神慢慢放柔了下來。直到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他才將目光轉移到了灰濛濛、仍然飄著細雨的天空。

  西元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中/國戰敗，日/本在馬關條約中要求承認朝/鮮獨立以及割讓台/灣等地。

  「孤零零一個人了呢。」伊凡無聲的出現在王耀的房門口，吐出一句幸災樂禍的話語。
  王耀沒有回話，只顧著替自己包紮傷口，對於伊凡的突然來訪和嘲諷，他沒有任何感想和應對。他將他當成了透明人。
  伊凡很不是滋味，表情有些微怒的走進房間，一把抓住了王耀正拿著棉花替傷口上藥的右手，果不其然，黑眸如他所願的再度看著他，雖然帶著怒容。
  「放手阿嚕。」王耀冷冷說道。
  「不放。」伊凡笑著。
  「我叫你放手！唔！」唇被毫無預警的吻上，王耀想推開吻著自己的男人而使勁掙扎著，已經顧不得還有些傷口會滲出點點鮮紅。
  伊凡的舌在他的口裡翻攪，竭力吸取他的芬芳。他環住他的腰，將他擁入懷中，狠狠的加深了這個吻，也讓他不得再反抗自己。
  纏綿許久，他才緩緩的放開了他的唇，讓他喘口氣。但是抱著他的懷抱卻又收的更緊了些，他將頭靠在他的頸肩。
  「耀......」伊凡輕喚，「以後......可以請求支援喔......」
  王耀微微徵大眼睛，難以置信的開口：「......甚麼?」
  「我幫你擦藥吧。」放開懷裡還有些驚愕的人，伊凡取走他手裡的棉棒和床邊的碘酒，開始在傷口上輕按。
  「我自己來就好了阿嚕。」伸手想將藥品拿回，不料伊凡突然在傷口上重壓，  「阿！痛！」
  「我說了，我‧幫‧你。」
  「……好吧阿嚕。」王耀深知如果反抗，下場可不是只有傷口更嚴重而已。
  「恩。」伊凡繼續替他處理傷口，動作自然輕柔了下來。
  處理到背上又深又長的刀傷時，他皺了皺眉。
  「這道傷，是本田造成的，對吧。」輕觸傷口旁邊的皮膚，伊凡的聲音沉了。
  王耀選擇沉默，伊凡也沒有追問，只是默默的幫他上藥。
  「痛......」
  「忍著點，快好了。」聽見王耀小聲的叫痛，伊凡趕緊將最後一點還未上藥的傷口擦藥，然後取來繃帶開始包紮。
  「好了。」打了結，然後把繃帶剪斷。
  「謝謝阿嚕。」伸手將放在床上的紅色唐裝拿過來，套上。
  「別忘了，需要的時候可以求援。我先走了。」抱上才剛套好衣服的人，伊凡在他耳邊輕語，然後乾脆的放開，步出房間。
  「......求援嗎......」王耀喃喃。

  西元1900年，英/美/法/德/義/日/奧/俄，八國組成聯軍進攻中/國，不久便攻陷北/京。

  「呀啊─」王耀傷痕累累，提起了劍就往敵人衝去。

  砰！砰！砰！

  還沒有衝到劍可以造成傷害的範圍，三聲槍響已經響起，隨後便在他身上多加了三道鮮血直流的傷口。
  王耀捂著受傷的右手臂半跪在地上，泥土地上已有幾朵綻放的血花。
  「投降吧，中/國。再打下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阿爾舉著槍對著王耀的額。
  王耀狠瞪著眼前的阿爾弗雷德，最後在莫可奈何、無法自保的情況下，說出了投降。
  對八國簽訂了史上賠款最多、解除國防最徹底的條約之後，王耀拖著滿是傷痕、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的身體，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因為受到戰火波及而搖搖欲墜的家。
  無力的癱倒在床上，顧不得還有傷口在淌血，王耀疲倦的閉上眼，卻閃過之前伊凡細心替他擦藥的景象和剛才他毫不留情攻擊自己的畫面。張開眼，不甘亦或是更多痛心的咬著下唇。不知又躺了多久，王耀有些稚嫩的臉龐恢復了面無表情的坐起，離開床舖走向旁邊的櫃子拿出醫藥箱，開始在傷口上塗塗抹抹。
  伊凡默默的站在門外看著王耀處理大小不一的傷口，表情有些心疼。踏著無聲的步伐來到王耀身後，這時的王耀已經替傷口包紮完畢，換上平常穿慣的紅色唐裝了。
  「你還來幹甚麼？」沒有回頭，王耀的聲音冷漠。
  伊凡沒有回話，往前了一步想抱住他，卻被他一個轉身躲掉了。
  「你到底要做甚麼？」依然背對著伊凡，王耀已經有些不耐。
  「你…還好嗎？」有些困難的吐出問句，伊凡剛剛站在門口看見他在拿出子彈時因痛皺眉的模樣，心裡實在捨不得。
  「不好還會站在這裡跟你說話？」有著憤怒，王耀出口的話已經有些刻薄。
  「耀，你在逞強甚麼？」往前走了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王耀微微睜大眼睛，轉身面對伊凡時卻是冷著一張臉。
  「你憑甚麼說我在逞強?」
  「那麼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又往前了一步，令人感到些許壓迫。
  「都包紮完了，有甚麼好看？」
  「不證明自己沒有逞強了？」伊凡露出了笑容，之前擔憂的表情已經蕩然無存。
  「我沒有必要對敵人證明這種微乎其微的小事。」繞過露出不悅表情的伊凡，王耀朝著房門走去。
  突然，一股力量拉住了他的手。
 「放手，然後，滾！」怒火已無法壓抑，簡潔的五個字簡單下了逐客令。
 「耀，我不是你的敵人。」
 「不是？哈，現在當然不是了，戰爭已經結束了，所以當然不是敵人了，更何況，國際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了是不是？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識，所以你現在這樣講也沒錯呢對不對？」王耀轉頭看著伊凡，嘲諷的話語，近乎心死的笑容刺著眼前的男人。
 「耀，相信我好不好？」伊凡不放棄的繼續說著，聲音很柔。
 「相信你？」王耀用力甩掉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我曾經相信你所說的可以求援，結果呢？結果我看見你在敵人之中，一樣對著我發動攻擊，你還要我相信你？你拿甚麼讓我相信？你能拿甚麼說服我相信？伊凡‧布拉金斯基，你倒是可以說說看！」
  「這次和以往不同，你的上司殺了不少我國使節，這不可能有所偏袒的！」
  「所以我要你滾！這次戰爭已經徹底顯出我的衰弱，各國也虎視眈眈，連你也覬覦我國東北，這不叫敵人叫甚麼?」
  「王耀，不要這麼不講理！」伊凡的怒氣也爆發了出來。
  「我說的是事實，你們早就想著要瓜分我的領土了不是？這也是遲早的事了不是嗎！」

  啪！

  伊凡的右手舉在自己左側的半空，王耀因為衝力而側著頭，右半側的臉頰上印有火辣辣的紅痕。
  「那為甚麼不試著讓自己強盛起來！」
  王耀緩緩的勾起嘴角，淒涼的笑容有著淚水順著臉龐輕輕滑落，沒有正視眼前的人，緩緩說著：「如果……我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強盛的話又怎麼……還會任由……你們這些年輕的小鬼踐踏亂來呢……阿嚕……」
  伊凡舉起剛放下的右手，心疼的想抹去他臉上的淚珠，不料卻被他一手揮掉了。
  「時間不早了，你應該離開了。」低著頭，王耀的聲音變得無力和有些許的哽咽。
  見伊凡沒有移動，他又催了：「怎麼還站在這裡？你該回去了。」
  突然的拉力將王耀往前拉，一下重心不穩的就跌入一個人的懷抱，被穩穩的接住。
  「不走了，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你。」緊抱著懷裡的人，伊凡柔聲的說著，順勢鬆掉了王耀綁著黑髮的繩，舉動有著滿滿的溺愛。
  本來就沒有止住的淚水落的更兇了，王耀的雙手抓著伊凡的衣服，臉則埋在他的胸口，哭泣著。
  伊凡溫柔的笑著，將王耀打橫抱起，懷裡的人因為不穩而將雙臂環在他的頸部，頭則靠在他的胸膛。
  「耀，休息了吧，你該累了。」走向床鋪，他輕聲的說著。
  王耀輕輕點頭，已經幾乎沒有力氣了。
  伊凡站在床舖前皺眉，床單和被子都染上了血跡，得換掉才行，可是手裡的人已經累的閉上眼了。
  「去別間房吧，這間明天再整理就行了。」王耀的聲音輕輕的傳入伊凡耳裡。
  「不用，耀，你等我一下。」將人兒輕放在床畔，伊凡將床上染紅的床具拿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後要王耀躺下，接著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後，便將桌上的燭火吹熄了。
  「伊凡......?」
  「會冷嗎?」掀起外套的一角，伊凡躺在他的旁邊，把他攬進懷裡。
  「不會......」輕輕的搖搖頭，聲音有些細小。
  「那睡吧，晚安。」
  「晚安阿嚕。」在伊凡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就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