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遺】贈箏

 

  喀啦喀啦喀啦──

  一輛黃包車駛過街道,往坐落在小鎮邊緣、占地挺大的住宅去。天空飄著微微細雪。車廂的棚子被拉起,只能隱約看到一家三口坐在裡面。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留著短髮,髮色不是太深,一雙黑色的眼睜得大大的,好奇的看著一個一個呼嘯而過的建築和行人,滿臉期待。

  沒一會兒,車子的速度漸漸慢了,最後停在一幢房屋的大門外。緊閉的大門看起來已是有些年歲,而建在它兩旁的圍牆也已經斑駁,唯獨兩只鑲在門上當叩環的玉環閃著光澤。小男孩迫不及待的先跳下了車,急得想先去敲門,手卻被隨後下車的女子抓個正著。

  「小邪,別這麼急躁。」那女子溫柔的說道。

  男孩點點頭,卻還是直往門那兒看去。

  男人提著兩個行李,將較輕小的那個遞給了女子,然後拍了拍男孩的頭,道:「小邪很興奮呢!」

  沒等男孩回答,男人便轉身用玉環用力敲了門幾次,然後站在門外,稍微整理一下衣裝,牽著男孩的女子也替他稍稍整理了衣服,一家人便耐心的等在門外。很快就有人來應門,探頭一看便立刻開了門,滿臉盡是敬重。男子先行進入,女子叮嚀了男孩幾句後,也帶著他進了門。一入門即是一個院子,男孩張望著院子裡的東西,石砌的道路兩旁種了點花草,而開的最盛的是院子裡唯一一棵梅花樹。這段路不長,他們很快的就進了屋子的正廳。正廳裡坐著一對老夫妻,老人抽著煙斗,老婦人則笑的一臉慈祥。兩人之間還放著一盤茶,想來應該是等了有些時候。

  「爺爺、奶奶!」男孩看到了人,馬上就喊了人。

  兩個老人家開心的笑了,老婦人對著他揮揮手,道:「喲,小邪,過來給奶奶看看,才幾年怎麼就長那麼大了?」

  「男孩長得快才好。」老人敲了敲煙斗,眼裡盡是慈藹。

  「父親、母親。」吳一窮向老人做了個揖。

  「回來就好,坐下、坐下!」

  幾個奴僕走來將兩個行李拿到房間裡頭安放,吳一窮夫妻倆也就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同兩老寒喧。聊了會,老婦人說要帶著吳邪到街上去再辦些年貨,順道給小孫子買些東西,就牽著他出門。

 

 

  晚上雪又大了起來,吳二白、吳三省兩兄弟也一前一後的回來了,兄弟三人許久未見自然少不了聊聊彼此的生活,吳邪坐在一旁晃著腿,卻也不時給他那三叔耍著玩。

 

  除夕夜一大家子聚在一塊圍爐,初一同長輩祭祖,對吳邪來說雖不是新鮮,卻也不到無聊,但他的兩個叔叔都沒有結婚,也就沒有同齡的表兄弟跟他一塊玩,當整個大宅子他都幾乎跑遍了的時候,也確實不知道要做些甚麼了。

  祭完祖先,吳邪坐在後院的小板凳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積在地上的雪,才想著今天要做些甚麼,就聽見母親喊他的聲音,一蹬一蹬的跑過去,便給母親牽到了大廳去。大廳裡除了吳氏夫妻以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年紀看起來比吳老狗大上許多,而另一個則是小了吳邪幾歲的女孩,留著整齊的妹妹頭。

  吳老狗朝著吳邪揮揮手,「小邪,來!到爺爺這!」                             

  吳邪聽話的走過去,吳老狗一把就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來,喊二爺爺!」

  「二爺爺。」吳邪朝坐在另一邊的二月紅點點頭,不知怎地他不敢直接看著眼前的人。

   二月紅盯著他看了一會,才道:「吳一窮的兒子?長挺大了。」手在吳邪頭上揉了幾下,他的聲音雖然蒼老卻挺有力。

  「我就那大兒子有成家,現在也就這麼個孫子而已!」

  吳邪無心專注於兩個老人家的談話內容,東張西望時瞥見了一直站在二月紅身側的女孩,恰巧她也正盯著吳邪看。兩人眼神對上之後,女孩就對著吳邪擠眉弄眼,問他甚麼時候可以出去玩。

  「老伴,讓吳邪同小花玩去吧?不然兩個孩子在這裡也無聊。」吳邪奶奶看著兩個孩子的互動,笑了笑,向正聊得起勁的吳老狗提議。

  「哎,行呀!」說著就將吳邪抱下了自個兒的大腿。

  二月紅向女孩點點頭,女孩才跑到吳邪身側,跟著一塊到院子裡去。

 

 

  「吳邪哥哥,我們要玩甚麼?」解語花拉著吳邪的手,仰頭問道。

  「嗯……打雪仗?」吳邪歪了歪頭,說。

  「好!都捏好十個雪球才能開始!」高興的喊道,解語花跑到院子的另外一頭去,開始做雪球。

  等雙方都捏好了,吳邪率先丟了個雪球過去,不偏不倚打中解語花的臉。

  「啊!吳邪哥哥你好過份!」拍掉臉上的雪,解語花嘟起嘴巴,「看我的!」

  兩人你丟一顆我丟一顆,預先捏好的十個雪球很快就沒有了,便直接抓起雪來往對方身上灑,最後乾脆兩個人都在雪地上滾來滾去,弄得衣服都給雪水浸濕了,兩個人也滿身大汗。

  吳邪的母親替解語花找了吳邪小時候的衣服出來給他換上,免得在這樣冷的天裡著涼了。晚上二月紅和解語花在吳家吃過了晚飯才回去,臨走前二月紅答應解語花在年節期間下午都能來找吳邪玩,但是早上得要把規定的練習做完才行;解語花連連點頭,笑得好開心。

 

 

  吳邪靠著家門旁的牆壁站著,心裡想著等會兒要和解語花一塊玩些甚麼。但是等了又等,就是不見粉紅色的身影,等到太陽快要下山了,解語花還是沒有來。吳邪覺得奇怪,卻又不敢到二月紅那裡找人,只好先回家,等明天下午再問問解語花今天怎麼沒有出現。

  但是隔天仍是這個狀況。吳邪等著無聊,就先進了宅子,在院子裡撿了幾枝樹枝,又和他父親要來了線、紙、剪刀和漿糊,便在三合院側房廊上擺著的長凳上做起風箏來。本來用來做支架的樹枝綁得歪歪扭扭,重新綁了好幾次還是一樣。還是路過的吳三省在旁邊看了一會,受不了吳邪怎麼綁都绑不正而幫忙他把樹枝架好、綁好,還順道揶揄他是不是做來送給小花那女孩的,惹得吳邪臉紅。吳三省走了之後,他把紙張裁好,有的剪成小三角形還串上了線,然後塗上漿糊黏在先前做好的骨架上,串了線的則黏在骨架的三個角上。

  風箏做好了,解語花卻還是沒有出現。吳邪想了想,拿著風箏就往平常兩個人常去的小山坡去,他想先試放看看,飛的起來的話,明天就和解語花一塊放風箏。但就在吳邪爬著山坡到一半時,他看見熟悉的粉色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很像在哭的樣子。

  吳邪輕聲的爬上山坡,走到解語花的背後。果然如他猜測,解語花坐在那裡哭著,卻又刻意不發出聲音。吳邪看了,皺起眉頭,忘了自己是幾近無聲的走到解語花背後,伸手拍了解語花的肩膀,讓他嚇的跳了起來,而看向吳邪的臉上都給淚水弄得溼漉漉。

  「小花?怎麼哭了?」將風箏放下,吳邪用袖子擦著解語花的臉。

  「嗚……吳邪哥哥,小花戲唱的不好嗎?」抽抽鼻子,解語花哭紅的眼睛看著吳邪。

  「怎麼會呢?唱的挺好呀!」

  「那、那為甚麼和張三他家兒子一塊玩的小孩子看到我都要對我吐舌頭?還罵我是妖精?」說著,解語花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還是小花做錯甚麼了?」

  「小花沒做錯事。」輕柔的擦著解語花臉上的淚水,吳邪答:「是張三兒子不懂事。小花別和他們計較好不好?小花唱的戲是最棒的。別哭了好嗎?」

  解語花點點頭,問:「吳邪哥哥,那我第一次登台的時候,你來聽小花唱戲好不好?」

  「好呀!我一定去!」

  「那勾勾手!說謊的要變成小狗喔!」解語花向吳邪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要吳邪和他約定好,臉上的笑容如陽光般燦爛。

  「嗯!勾勾手,說謊的變成小狗。」同樣伸出小指和解語花打了勾,吳邪拿起地上的風箏,「那我們來放風箏吧?我自己做的喔!」

  「哇!可不可以也做一個給小花?這樣就可以一起放風箏了!」

  「好,回去我就做一個給你,明天就可以兩個風箏一塊飛了。」

 

 

  吳邪吃完飯就趕工做著要給解語花的風箏,還去要來了筆墨,用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在紙上寫下「贈小花」三字。

  但從那天之後,吳邪一直都等不到解語花來找他,去了小山坡也沒有看見人。到他要回杭州那天,解語花也沒有來送行。他問過爺爺奶奶,他們都說不知道怎麼了,或許是太忙了才沒有過來,試圖安慰空等好幾天的孫子。臨走時,還是不見解語花出現。吳邪把做好卻還沒機會送出去的風箏拿給了奶奶,請她如果解語花有到家裏來的話,幫忙他轉交給他。

 

  喀啦喀啦喀啦──

  吳邪在車上坐穩了,但還是頻頻回頭想看解語花有沒有出現。到人力車拐了彎,視線被阻擋之前,吳邪都沒有看到解語花來送行,失望的表情伴著他回到杭州。

 

  一晃眼已過數年,吳家兩老相繼過世之後,長沙老家也就鮮少回去了,童年裡一塊玩耍的女孩也被時間模糊了影子,然後被吳邪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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