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蒼谷

【一期三日】和三盆糖 05

　　周末，綿綿陰雨依舊壟罩了天地。沉鬱的氣息伴隨著雨滴，一絲一絲沾上了窗玻璃，掛在窗邊的晴天娃娃也似乎因為天氣沒有放晴，而沮喪的低著頭，連帶著缺少陽光滋潤的花草樹木都顯得鬱鬱寡歡。過了午，雨勢雖然比起早上轉小不少，卻仍是細密的不透一點縫隙。

　　一期一振駕車抵達舊書鋪時，三日月已經撐著一把古樸的油紙傘等在門外。認出了停在眼前的車輛是一期一振的座駕，三日月沒有等車主招呼，便逕自上前打開車門，先將手中提著的袋子遞給車內的一期一振，他才收了傘，坐進副駕駛座。

　　「午安，三日月先生。」一期一振沒料到對方會自己開門上車，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頗有重量的東西後，即使略為驚訝，還是沒忘了先向對方問好，看向對方的眼神也更柔和了一些。

　　「午安，一期君。」三日月朝他笑了笑，伸手拿過一期一振手裡提著的東西，他接著說：「嘛，自作主張的挑了一瓶酒想和你一同品嘗，一期君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一期一振搖搖頭，略帶歉意道：「今天依然陰雨，賞花的話……或許要掃興了。」

　　三日月看著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表情難掩失落，他放鬆的坐在座椅上，道：「一期君呦！雨天賞花，必然是別有一番風情，何況還有好酒相佐，相知之人相伴呢！」

　　一期一振眨了眨眼睛，笑道：「您說的是，三日月先生。」接著便發動引擎，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便到了一期一振的府邸。

　　車輛平穩停在洋房門前，管家早已提著傘站在門口，一待車輛停妥，他便開了傘，替三日月打開車門。即使三日月婉拒，表示自己有傘，請他將傘給一期一振時，管家也沒有退讓。

　　「三日月先生，您先和管家進屋子吧？我習慣自己去停車，而且車裡有傘的，您不用顧慮我。」一期一振又說：「外頭有些涼，進屋才不會著涼了。」

　　三日月聞言，只好點點頭，向等在車邊的管家道：「麻煩了。」

　　三日月和管家站在屋簷下，看著一期一振將車開進後院之後，才進了屋。

　　管家將三日月的紙傘以及帶來的酒都先暫時拿到其他地方放置，三日月便趁著這個空檔，在大廳裡打量起屋內的裝潢──新穎氣派，卻不失沉穩內斂，樑柱頂端能看見浮刻在上的家紋圖樣，一切的家具陳設也是簡單利索的風格，既有名門的排場，又不會顯得太過張揚，將欲露的鋒芒表現得恰到好處。

　　「先生，請用。」管家端來一杯溫度適中，散著香氣的熱紅茶過來：「少爺很快便會回來了，您可以四處看看。」

　　「謝謝。」三日月接過溫熱的茶杯，向管家友善的笑了笑。

　　一期一振回到宅邸時，三日月手裡的茶水還熱著。

　　「抱歉，讓您久等了，三日月先生。」

　　三日月輕輕搖了搖頭，等到一期一振在自己面前站定，他才注意到對方今天穿的是較為休閒的白襯衫，搭配上深棕的西褲與黑皮鞋，少了些平時的嚴謹，倒多了些年輕的朝氣。

　　「一期君沒淋濕了才好呢，著涼可就麻煩了。」三日月笑了笑，道。

　　「讓您擔心了。」一期一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問：「我先帶您參觀一下？或者您想先賞花呢？」

　　「花期可是禁不起空等的喔，一期君。」三日月道：「不論晴雨，花朵正盛時，都應好好欣賞一番，才對得起它們呢！」

　　「是，那麼請跟我來吧，三日月先生。」讓管家收走了三日月手裡的茶杯，一期一振便領著三日月往屋裡走。

　　房子裡通了電，不只迎客的大廳燈火通明，就連長廊都十分明亮，對比起屋外的陰沉景色更深。長廊的柱子頂端也與大廳的同樣浮刻了家紋，牆壁上以相等的距離間隔掛了幾幅畫，為布置簡單的走廊點綴了些許雅緻。行經期間，三日月偶爾會對屋內的設置裝潢予以讚美，一期一振回應的謙虛，只說自己對這些不太清楚，當初的裝潢也是幾位長輩拍案決定的。兩人的步伐並不快，閒聊幾句的功夫便已到了目的地。通往後院、能夠一覽紫藤花的那扇門已被打開，並用重物固定住門角，以防門被風吹的關上。離台階不遠的地方，已經擺放好一張小圓桌以及兩張椅子。

　　「出門前便覺得天氣不會放晴，想到您一向不願誤了花期，所以便讓人先準備好了。」一期一振笑道。

　　「嘛，那剛剛還問我是不是要先參觀你的府邸呢，一期君。」三日月似是責怪一期一振方才的多此一舉，但是眉眼嘴角都是笑意，哪裡有一點怪罪的意思。

　　對方和煦的笑容，讓一期一振一時之間看晃了眼，不免有些慌張地招呼三日月入座：「吃的也準備好了，您既然帶了酒來，那要不要也嚐嚐看紅酒？」

　　「客隨主便，一期君決定就好了。」三日月笑了笑，逕自越過了桌椅，站在門口，欣賞起不遠處的花架上，因雨而顯得懨懨的紫藤花。

　　花架的範圍並不大，卻是被藤蔓攀爬的密密麻麻，連帶著往下垂吊的花串兒也形成一片垂落的紫色花幕。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落下，陰沉的光線本就讓盛開的藤花失去了不少光彩，細微的雨增添了一層朦朧，讓眼前的景色更顯得美中不足。

　　一期一振在三日月身邊站定，朝著紫藤花架看過去，略帶可惜地說道：「若是天氣再好一點就好了，那樣還能走到花架下，近距離一睹丰采。」

　　「雨幕襯著花幕，當然還是別有一番情緻。」三日月笑了笑：「吾宿庭園間，池畔藤花盛如浪，花開幾繽紛，今年沒能看到藤花如浪的風姿，倒也見了不同於晴天時候的藤花，也不可惜的。」

　　「那，明年藤花如浪時，三日月先生是否願意賞光，再到寒舍來欣賞藤浪？」

　　聽到一期一振的邀約，三日月不禁笑得開懷：「一期君已經想到明年的花季了嗎？」

　　「還、還請您務必賞光了。」一期一振的臉頰有些紅，但仍再一次提出邀約，表示自己的確不是說著玩的。

　　「甚好、甚好！」三日月又笑了：「那便期待明年的紫藤花開了，一期君。」

　　「是！」一期一振的笑容配著頰上還未褪下的淡紅，便顯得有些稚氣，他向三日月做了個請的動作，道：「雖然美景稍微遜色，但是美酒、美食都已經準備好了，三日月先生。」

　　三日月望向桌子，只見桌上擺了十來樣點心小食，有甜有鹹，西式與傳統點心不一而足，邊上放著白色的小瓷酒瓶，以及一瓶紅酒，兩對酒杯，將桌面佔得滿滿當當，看得他有些眼花撩亂。

　　「唉呀……」三日月眨了眨眼睛：「讓你費心了，一期君。明明可以不用這樣大費周章的。」

　　一期一振輕輕搖搖頭，道：「招待客人當然應該準備周到，三日月先生不必客氣。」

　　一期一振沒有讓管家留下來服侍，而是在兩人入座後便親自擔起服務的工作。他先在兩個瓷杯裡倒入微溫的清酒，一杯放在三日月面前，接著又拿起一小盤三明治擺在三日月的桌前，道：「想著賞花或許配上一些清爽的食物比較應景，所以沒有準備適合下酒的菜餚，還望三日月先生不嫌棄。」

　　三日月拿起酒杯，嗅著清酒溫過之後散發的些許甜香，笑道：「怎麼會呢，下酒菜不過看個人喜好調整就可以了，何況滿桌點心看著也令人食指大動。」

　　「何況吃什麼、喝什麼，或是在哪裡做些什麼，總歸只要人對了，心情對了，那便什麼都對了。」將手裡的清酒一飲而盡，三日月便自己拿了酒瓶，又斟滿了一杯。

　　「那我真是榮幸之至，三日月先生。」一期一振也拿起自己的那杯清酒，暖酒入喉，清甜的醇香便佔據了整個口腔。

　　兩人配著滿桌酒食，閒聊的話題從桌上的吃食酒水，到各種時令節慶，可說是無所不包。一期一振在言談間，一直悄悄觀察著三日月的神情，默默記下了對方在吃食上的愛好。等到桌上的杯盤空了大半，一期一振藉故離開了一會，回來的時候，桌上只剩下還擺著食物的盤子和還未開瓶的紅酒與高腳杯，空出的空間正好放下他雙手拿著的托盤。托盤上放了西式風格的茶具，還有一個顯得與周遭器皿格格不入、樣式簡單的黑色漆盤。

　　一期一振先往白瓷茶杯注入淡青色的茶水，才將茶杯連同放著點心的漆盤一起放到了三日月面前，說：「茶或許泡得不好，點心也可能比鶯屋來的差一些，但是我想，拿來解點酒大概也不錯？」

　　「一期君，面對我，你大可以不必這麼戰戰兢兢的，可以大膽一點喔！」三日月笑了笑，看著面前冒著絲絲熱氣的綠茶，以及一旁藤花樣貌的和菓子，說道。

　　「沒有替自己也準備一個嗎？」三日月抬頭，看到一期一振面前除了茶以外，便是方才便在桌上的長崎蛋糕，帶著點開玩笑地語氣問道。

　　沒想到一期一振搖了搖頭，很認真地回應：「那是為三日月先生準備的，本來……」卻是話沒說完，聲音便低了下去。

　　「本來？」三日月自然催促對方將話說清楚，但是眼睛裡的盈盈笑意卻似有些逗弄對方的味道。

　　「本來只是覺得應景罷了……」

　　聽了一期一振的回答，看見對方不知什麼時候又泛了紅的耳根，三日月臉上的笑意不減，伸手指了指門外，說：「的確是應景了呢，一期君。」

　　「你看，雨不只停了，連雲都散了一些喔！」

　　一期一振順著三日月所指的方向看出去，果然雨停雲漸散，些許柔和的金色光芒透過雲層間的縫隙照了下來。

　　「一會兒雲可能會更散一些，一期君再陪我到外面散散步？」

　　一期一振望進三日月那雙帶著溫柔笑意的眼睛，也笑了：「當然。」

　　晚間倒是淅淅瀝瀝下起了大雨。一期一振和三日月的腳步都有些虛浮，一期一振還怕三日月因為走得歪歪倒倒而有所碰撞，所以扶著三日月的手臂，忘了自己現在的腳步也不見得比三日月好上多少。午後短暫的放晴，讓他們得以一睹在陽光下風姿綽約的紫藤花，也因此多喝了不少酒。之後雖然又飄起了小雨，兩人進了屋，喝酒的興致卻是沒有一點削減，便又回到特別為了賞花而放置的座位上，聊得開懷之餘，同時暢飲了不少風味甚佳的紅酒下肚，就變成現在兩個人神智都不太清明，但又不完全醉倒的局面。一期一振開口邀請三日月留下過夜，三日月沒有推辭，於是兩人相攜往客房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客房，一期一振本想向三日月道過晚安就離開，卻被三日月一句「一期君不留下來嗎」給硬生生阻斷了離開的腳步。一期一振的手反被三日月握在手裡‑，他便被對方拉著往房裡走去。快到床邊時，三日月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重心不穩的往床鋪倒去，牽著一期一振的手並沒有放開，於是也讓一期一振跌到了床鋪，甚至壓在自己身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靠近得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呼吸的起伏，以及心跳的頻率。一期一振愣了會，才將自己的上半身撐了起來，一抬頭便撞進一雙明亮的月色之中，移不開眼。兩人沉默的互望著，誰也沒有先偏過頭，結束這場或許有些許情意流轉的相望。

　　一期一振忽地將自己的額頭碰上了三日月的，金色的眼睛捕捉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但是沒有感覺到對方任何一絲的抗拒，他便這樣抵著不動了，視線更是從一剛開始就沒有動過。

　　良久，一期一振才低低開口：「三日月先生，我很喜歡您。真的，很喜歡您。」嘴唇在說話間似有若無的碰上對方的唇，接著，未等對方消化自己的話，一期一振便往旁邊倒去，頭也偏向另一邊，首先結束了這場充滿曖昧氣氛的意外。

　　窗外大雨依舊，甚至夾雜了雷聲，三日月靜靜躺了好一會，才慢慢地轉過頭去看著就躺在自己身邊的人。

　　「我知道喔，一期君。」輕聲細語的回應，被突然響起的雷聲吞沒，三日月側了身體，面對著一期一振，任由睡意襲向自己。

─TBC─

紫藤花花語：依依的思念、沉迷的愛

一期是不是真的告白了，就大家自由心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