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蒼谷

【三日鶴】生而為人

*微量雙狐。

08.

　　後來，三日月確實不再做夢了。

　　夢境停留在腥風血雨前的短暫對峙，既定的結局並沒有在夢裡被演繹。

　　一切又回到做夢之前的狀態──三日月依然每天造訪收藏室，嘴裡絮絮叨叨的不再是夢境的內容，而是一些尋常的生活瑣事。

　　「吶，鶴丸。」三日月在幫鶴丸國永進行例行性的維護時，開了口：「小狐丸他啊，終於買下他中意的古物了呢！」

　　「是一把打刀喔！」三日月將松子油塗上鶴丸國永的刀身：「名字聽起來就跟小狐丸很有緣似的。」

　　「我想想喔……」三日月思考的同時，手中維護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好半晌才開口：「啊，好像是叫做鳴狐吧！」

　　鶴丸國永眨了眨眼睛，輕輕地笑了──原來，鳴狐也同樣留下了刀身啊……

　　繼續聽著三日月嘮嘮叨叨，鶴丸國永突然覺得就這樣把日子過下去也不錯，有他在便好了。

09.

　　日子就這樣平靜無波的過了下去。
　　平靜的讓鶴丸國永已經認定三日月大概不再會夢到那些屬於「前世」的記憶而感到放心。

　　他依然每天都期待著三日月的到來。

　　那天，三日月一反常態的到了下午才進入收藏室。一進入房間，三日月便拉了張椅子擺在收藏櫃的正前方，一派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直盯著刀看。

　　鶴丸國永覺得三日月的舉動太過反常，就和當初他開始作夢時候一樣，卻又有某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他跪坐在自己的刀身後方，一雙金瞳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坐在面前的、臉色晦暗不明的三日月。

　　「吶，我看見了喔。」沉默良久，三日月總算開口：「透過鏡子，我看見了天下五劍，也就是三日月宗近化為人身的模樣。」

　　「剪裁特殊的深藍色短髮，髮上別著金黃色的流蘇頭飾，身穿以西陣織為布料裁製的藍色狩衣……」三日月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長相根本和我一模一樣呢。」

　　「鶴呦，你在那裡對吧？就在玻璃櫃裡。」

　　三日月改換了口氣，在鶴丸國永看來眼前穿著現代襯衫的男人，卻與過往那位穿著藍色狩衣的男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三日月……』鶴丸國永開口呼喚，卻沒有把握對方是不是能夠聽得見自己略微帶著哭腔的叫喚。

　　三日月站了起來，將掌心貼在玻璃櫃上，眼神準確地落在刀的後方、鶴丸所在的位置──他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真是太好了，鶴呦。」三日月輕輕地笑了，還能找到你、還能想起你，便是最好不過了。

　　鶴丸國永緊咬著嘴唇，泣不成聲。

10.

　　三日月看不見也聽不見鶴丸，卻每次都能準確的將目光落在鶴丸的身上。

　　鶴丸國永曾經期望過，就像三日月作夢而想起前世，又奇蹟般的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模樣一般，是不是哪一天，他也能突然就看見自己，也聽得見自己，他們又能像以前一樣那般交流。

　　時間依舊繼續向前走。好幾年之後，鶴丸國永才放棄了對方有可能可以再度看見自己的期望。他依舊待在展示櫃裡，只有三日月將他的本體取出保養的時候，他會坐在三日月旁邊，靠著對方的肩膀；或者，挪動一些工具，對他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每次發現工具被移動了的時候，三日月只是寵溺的喊了聲：「鶴呦。」便繼續手上的工作，很大程度的默許了鶴丸國永的舉動。

　　三日月依然絮絮叨叨著一些瑣事，但是有關於小狐丸跟鳴狐的事情變多了。他待在收藏室裡的時間也變長了，最後，乾脆連吃飯睡覺都在這裡，寸步不離。

　　四季流轉，鶴丸國永看著三日月的頭髮漸漸花白，本來英俊的面容也生出數條皺紋，刻下了時光的痕跡。

　　『變成名符其實的老爺爺了啊。』鶴丸國永看著三日月雖然老邁但依然健朗的身影，心裡的惆悵揮之不去。

　　鶴丸國永自然看不清人的命數何時到頭，他卻默默地倒數起了日子，若是數完了三日月依然健在，那他就會從頭開始。至死方休。

　　十多年後，三日月的身體開始衰弱，大病小病不斷。期間來訪的除了同樣老邁的小狐丸以外，便是與三日月較親的姪子。身為醫生的石切丸每個禮拜都會到家裡一趟，幫三日月做例行性的檢查。

　　後來，小狐丸先走了。鶴丸國永聽著參加完喪禮回來的三日月說，小狐丸執意帶著鳴狐下葬。

　　「這也算是件好事吧。」三日月道。

　　鶴丸國永附和的點點頭，即使三日月根本看不見。

　　「鶴呦，如果哪天我死了，我能不能也帶著你進墳墓呢？」即使聽不見回答，三日月依然開口詢問。

　　「但是鶴不喜歡，那麼陰冷黑暗又無聊的地方吧。」三日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或許該是開始安排你的新去處的時候了，鶴呦。」

11.

　　半年後，三日月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

　　鶴丸國永第一次主動踏出展示櫃，來到三日月的床邊。他在床沿坐下，金色的眼睛細細地看著老態龍鍾、面容憔悴的男人。他伸出手，想摸摸對方的臉，卻什麼也碰不到。

　　「三日月……」鶴丸國永低聲喚著對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斷刀以後……你真的變成風了嗎……」

　　「你看到了什麼……」

　　「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把我送走……」

　　「我願意……成為你的陪葬刀啊……」

　　「三日月……」

　　「三日月……」

　　鶴丸國永重複著相同的話，哪怕只有一句也好，他也希望能夠傳遞給對方。本應該無人回應的低語，鶴丸國永卻在三日月斷氣的那一刻，彷若又聽見了那句話。

　　『有形之物终將消逝，不過是在今日而已。』

12.

　　三日月牽著母親的手，乖巧的跟隨著母親的腳步在陌生的古老大宅裡行走，偶爾分神看向庭院裡種植的花草。

　　「三日月，在這裡等一下喔！」母親將三日月帶到一間和室，並要他在這裡等待她回來。

　　三日月點點頭，目送母親拉上紙門離開後，他便在房間裡轉轉繞繞，看著房裡的擺設和裝飾。繞完一圈，沒發現什麼新奇的東西，三日月便在已經準備好的坐墊上坐下，乖乖等著母親回來接他。

　　一個孩子似乎正和人玩著躲貓貓，小心翼翼的拉開和室另一邊的拉門，在看見房間裡的三日月時還緊張的一把將門拉了起來。後來才又小心的將紙門拉開一個小縫，觀察起房間裡那個陌生的孩子。看著看著，他的玩心又起，打算嚇一嚇這個沒看過的小孩。

　　他小心地移動，盡量不發出聲音，通過躲在各種家具擺飾後面，才得以到達離三日月最近、又不會被對方發現的位置。看好距離和時機，他一舉跳出，就往三日月的身上撲。

　　三日月沒想到會突然有個孩子從房間的某處跳出來，還往自己身上撲過來，只來得及變換姿勢，就被突然出現的小孩壓個正著。

　　「哇！嚇到了嗎！」

　　三日月看著壓在自己身上，比自己的體型小了一點的孩子，沒有不悅，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你是誰？」

　　「我是鶴丸！」鶴丸大聲地介紹自己，然後才發現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與眾不同：「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喔！」

　　「媽媽說今天有客人要來，就是你嗎？」圓滾滾的金眼眨了眨，鶴丸完全沒有要從三日月身上下來的意思：「你叫什麼名字啊？」

　　「三日月。」三日月一手環抱著還趴在自己身上的鶴丸，慢慢坐了起來：「你好。」

─ＥＮＤ─

解釋一下設定跟時間點。
本丸的時間在未來，而刀本體的時間卻是在現代。所以當刀男在未來斷刀之後，無從修復或是未被再度召喚，就會成為人。而人的時間，則是比刀本體所在的現代更後面一些的時間，基本上可以算是與真正情況(指刀在現實中的情況)不同的平行世界。而沒有斷刀的刀男，則會以付喪神的姿態回到現代(刀身)，成為所謂的靈。刀男是因為被審神者召喚，才有了人身，所以將本丸時間訂為所謂的前世，斷刀以後成為人，則是第二世。

故事的最後，成為人類的三日月的確在遺囑中將鶴丸國永送走了。之後鶴丸因為不明原因斷刀，所以也成為了人。

然後，除了鶴丸跟鳴狐以外，還有一把在當時沒有斷刀的刀──髭切，但是他下落不明，不過因為故事裡沒有提到他，所以就沒有特別寫出來了。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