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蒼谷

【一期三日】和三盆糖

12

「來得太早了啊……」一期一振提著棕色皮箱與送給主人家的見面禮走出京都車站，和煦的陽光在街道上撒了一地金粉。他坐進家中派來接他的轎車中，先回到粟田口家在京都的一處別院稍作打理，再前往三条家拜訪。

午後，一期一振換上一套款式休閒的西裝與風衣，帶著要贈送給三条家以及另外準備給戀人的禮物，讓司機將他載到三条家附近的街道後，才慢慢地步行過去。他在三条家偌大的宅院門前停下，深呼吸了好幾次，希望冰冷的空氣灌滿肺部的同時也能一併冷卻緊張的情緒。又躊躇了好一會，一期一振才總算伸手準備叩響門上的門環，但在手指才剛碰到冰冷的金屬，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動作。

「你是三日月的客人吧？」

一期一振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一名穿著警察制服的白髮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看向自己。

「是的，請問您是？」一期一振向來人禮貌地打了招呼，站在原地任由對方一雙金色的眼睛不著痕跡的打量自己。

「鶴丸。」鶴丸在距離一期一振一步遠的地方停下，說道：「天空藍的頭髮、金色的眼睛……果然是跟三日月通信的人。」

鶴丸從口袋裡拿出側邊小門的鑰匙，轉身就去開門：「大門基本上不會開，你用門環敲整個下午大概都不會有人來開門。走這裡，我帶你進去。」

「麻煩你了，鶴丸先生。」一期一振愣了愣，趕緊跟上對方的步伐進入三条家的宅第。

鶴丸帶著客人走過打理整齊的庭院，踏上連接各個廂房的走廊，不短的路程卻沒有遇到什麼人。院中的靜謐讓初來乍到的一期一振疑惑地皺了皺眉，而走在他前面帶路的鶴丸顯然對這樣的狀況習以為常，兩人沒有對話，只有木板地偶爾在他們經過時，發出吱呀的聲響。

「覺得太安靜了？」在他們彎過一個轉角，鶴丸突然開口問道。

「……是的。」一期一振老實的點了點頭。

「畢竟今天是人日節嘛。」鶴丸將雙手交叉枕在後腦，說道：「家裡有些內部傳統的儀式，不過現在應該差不多……喔！小狐丸！」

兩人走過緣廊，正巧遇到從另一頭走來的小狐丸和三日月。鶴丸率先跟走在前方的小狐丸打了招呼，然後才跟走在後面的三日月說話：「三日月，你朋友來了，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就一起帶進來了。」

「謝謝，鶴，我正想著或許一期君快要抵達了呢！」三日月笑了笑，往前越過停下腳步的小狐丸，向一期一振打了招呼，也稍稍擋住了自己兄長的目光。

「歡迎，一期君。」

「在年節期間打擾了。」一期一振將手上的禮物遞了過去，說道：「這是我的一些心意。」

「一期君多禮了呢，謝謝。」三日月接下了客人精心準備的禮物，回頭向小狐丸說道：「一會大家一起吃吧？」

小狐丸只稍稍點了點頭，就將視線轉向鶴丸：「鶴丸，石切丸在等你。」

「啊，果然如此，都說過不用特別等我了啊……」鶴丸露出懊惱的表情，倒也沒有做出逃跑的舉動，而是一臉不甘願的朝著小狐丸走去，一邊碎念著：「換狩衣很麻煩……」

「那麼，我先和一期君到其他廂房了。」三日月朝著兩位手足擺了擺手，「晚點見。」

目送小狐丸和鶴丸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側，三日月才與一期一振並肩離開：「讓你久等了，一期君。看來我們還有一些時間可以一起享用七草粥。」

「不，是我提出今日來拜訪打擾了您們。」一期一振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溫柔地看向三日月：「打斷三条家的新年儀式，我才應該向您致歉，三日月先生。」

「剛好結束了喔！一期君選的時間剛剛好。」三日月笑說：「鶴丸是因為要輪班，所以才比較晚一點。」

「啊，到了。」三日月在一間廂房前停了下來，一邊伸手拉開拉門，一邊說道：「請一期君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把這身狩衣換下，很快就回來了。」

一期一振點點頭，卻沒有走進房間，而是牽起了三日月的手，手指在對方的手背上輕輕摩娑，「您穿著狩衣非常好看。」

他握著戀人的手，再一次細細地將眼前人少見的模樣印記在腦海──以寶藍色西陣織製作而成的狩衣，襯的三日月的皮膚更加白皙，眼眸裡的新月似乎也更亮了一些。

「真的、非常好看。」一期一振再度讚美道，金色的眼睛裡盛滿愛戀。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一期君的讚美了。」三日月抬起另一隻手半掩著嘴，笑得眉眼彎彎，接著用狩衣寬大的袖子擋住了兩人的半張臉，嘴唇輕輕在一期一振的嘴角碰了一下：「一期君的嘴總是那麼甜呢！」

「那麼，我先去更衣，一期君先到房間裡等吧？裡面總是溫暖一些。」三日月收起手，等一期一振戀戀不捨的鬆開了握著自己的溫熱掌心，這才緩步離開。

三日月再回到房間時，不只是換了一身平常穿著的和服，還捧了一個放了兩碗粥的托盤回來。

「喔呀，速度真快呢？」三日月關好紙門，看見在自己到廚房找負責準備餐食的婆婆拿來兩碗七草粥的功夫，還在三条家幫忙日常起居的人就已經在房內協助置放好用來燒水的炭盆與茶具，以及桌上多出的幾個小盤，不免有些驚訝。

一期一振立刻站起身接過了三日月手上的托盤，一邊幫忙將兩碗粥在桌上布置好，一邊問道：「三日月先生想泡茶？」

「是啊，七草粥暖胃，熱茶暖和身體，可是挺不錯的搭配。」三日月沒有拒絕對方的幫忙，坐到了放著茶具的位置，開始著手準備茶水。

「我今天準備了茶點，若您不嫌棄，就用我帶來的點心搭配茶水吧？」一期一振提議道。

「喔呀，難道這次也準備了和歌嗎？」三日月眨了眨眼睛，調皮說道：「我可不記得有在新年期間出作業呀？」

「您當然沒有。」一期一振笑著搖搖頭，看著三日月的眼神像是浸了蜜，「這次我沒有準備和歌，我想……這次就讓我用習慣的方式，將想對您說的話說給您聽。」

「那麼，我就耐心等到吃點心的時候吧！」三日月將泡好的茶湯注入茶杯當中，接著將其中一杯放在一期一振手邊：「七草粥再不吃的話，可就涼了。神田婆婆的手藝可是非常好的呢！」

一期一振點點頭，一手拿起了湯匙，說道：「我開動了。」

兩人一邊吃著口味清淡但飄著草藥清香、滑順的七草粥，一邊分享彼此在這些分別的日子裡的生活。他們提到了自己的兄弟，聊到了新年的家族聚會，談到了晚一些若是沒有下雪，可以一起去院落裡看看盛開的紅梅，以及接下來的賞櫻會，夏季的旅行，秋天的烤栗子，與冬日的雪景，每一句話都藏著對彼此的思念以及共度未來的期待。

在一室暖和的茶香芬芳與笑談聲中，兩人的粥碗都見了底。細細的絨雪再度緩緩飄落，三日月新沏了一壺茶，一期一振將兩個碗收到了一旁，開始張羅起佐茶的點心。

一朵含苞待放的紅梅花首先被放到了三日月面前，接著是一朵粉色的薔薇被鄭重的放到了紅梅花旁。一期一振正襟危坐，緩緩說道：「未開紅致贈給您，祝福三日月先生新的一年順遂平安。旁邊的薔薇……」

三日月含著笑等待一期一振繼續說下去，他看著坐在對面的人深呼吸了一會，似乎平復好了心情才又再度開口。

「在西方，人們會贈送玫瑰或是薔薇給心愛的人表達愛意，或者是……求婚。」一期一振那雙金色的眼睛堅定地看著眼前的人，「三日月先生，我，粟田口家的長子，一期一振吉光，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共度一生？」

意料之中的是，一期一振準備的點心總會有些別具巧思的驚喜；意料之外的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一期一振會向自己提出一起度過人生的提議。三日月怔愣的看向正在等待自己回應的、年輕的戀人，一瞬間有很多考量從腦海中掠過，但馬上就被過去一年間兩人相處的時光所替代。

最終，三日月迎向一期一振雖然沉穩但仍舊透著一點期待與忐忑的目光，點了點頭：「如果一期君不嫌棄我年紀較長，能與你相伴，亦是一件幸事。」

「三日月先生是一位極具魅力的人，我怎麼會嫌棄您呢？」一期一振伸出手輕輕碰了下三日月微微泛紅的耳朵，說道：「往後的日子能得到您的陪伴，我著實感到非常幸福。」

「我亦如此，一期君。」三日月伸手握住一期一振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手，「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

一期一振湊上前，在三日月的嘴唇上留下輕淺的一吻：「請多指教，三日月先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