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蒼谷

【宣世】經年

*世子名：花軒宸，字子安。

*私設時間點為一切抵定，世子未在明雍完成學業即返回南塘。

宣望鈞一身輕便行裝，一騎快馬飛奔出宣京城門。

宸親王這次離京，不為公事，只為履行與故人的一個約定。少數侍衛隔著一段距離，不緊不慢地跟在親王身後，以不打擾主人假期的方式執行保護之責。

即便快馬加鞭，宣望鈞於春末夏初時離開宣京，抵達南塘也已是盛夏。他在城門前下了馬，戴好了頭上用以遮掩面容的黑紗寬帽，將馬交給隨後趕上的侍衛後，緩步走進了南塘府城。

南塘水鄉，十里風荷，似是城中所有水道河湖都開滿了荷花，迎面而來的薰風也沁著荷香。宣望鈞一邊走，一邊想著花家世子寫給他的信，說盛夏時，滿開的荷花隨風搖曳，襯著水波盪漾的景致更為一絕。如今他一見勝景，賞心悅目不假，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而略顯美中不足。宣望鈞深思許久，卻不解其意，只得揣著疑問往南國公府走去。

城中水道縱橫，初來乍到的遊人總能在彎彎繞繞的巷弄中迷路。宣望鈞饒是方向感不錯，也在幾個轉彎之後失了南國公府的方向。幸得一位在家門口乘涼的老婦指引回到了河畔大道，正欲再向行人詢問南國公府位置，左右顧盼時，便見不遠處的河岸旁，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一把樣式眼熟的彩綢傘，正扶起貪玩跌倒的小娃，看著孩子與玩伴一塊離開，才轉身欲走。

他三步併兩步的追上了那人，隔著幾步之遙，喚了聲：「子安。」

眼前畫著碧荷映日圖的傘移出了他的視線，執傘人聞聲回頭，只消一眼便認出來人，臉上漾開笑容：「宣師兄。」

兩人並肩而走，花家世子領著宸親王漫步回南國公府。

「我以為師兄還要幾天才到，沒想到今天就在街上遇見了。」花軒宸停在一家點心鋪前，回頭問他有沒有想吃點什麼，聽他回了句都好，便熟門熟路的向掌櫃買了幾樣細點。

「師兄，先嘗嘗蓮子糕，這家鋪子可是我從小吃到大的，保證好吃！」

宣望鈞看著花軒宸捏著一塊乳白色糕點湊到自己嘴邊，沒多想便頭一偏，張口將對方手裡的糕點咬進嘴裡。清甜的蓮子香、軟綿不膩的口感在嘴裡化開，的確比在宣京曾吃過的蓮子糕都要美味。

「嗯，的確好吃。」細細品嘗完糕點，宣望鈞認真給予評價，才見到花家世子微紅的耳根，思及剛才自己的舉動，他也略感困窘，輕咳了聲，低聲道：「剛才……是我唐突了。」

花軒宸搖搖頭，又將另一種點心遞給他，只是這次沒敢再用手，而是把整包點心拿到他面前，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道：「這小酥餅也好吃，師兄也嘗一嘗。」

「好。」見了花家世子的舉動，宣望鈞輕笑了聲，從善如流的接過那包小酥餅，拿起一塊放進嘴裡。

「師兄這次來南塘，可有公事要辦？」花軒宸吞下嘴裡的蓮子糕，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告訴我。」

宣望鈞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次來南塘，不為公事，只為與你敘舊。」

花軒宸點了點頭，正想繼續問是什麼案件，才意識到身旁人說了什麼，原本褪下紅潤的耳尖又紅了起來，頓時說話有些結巴：「師、師兄日理萬機，我本以為……你騰不出空來一趟的。」

「既然如此，我一定讓師兄玩得盡興！」花軒宸笑著說，又問：「師兄可在南塘停留多久？」

「待歸蓮節結束後，再回宣京也不遲。」

「這樣，我會不會被冠上一個讓宸親王樂不思蜀的罪名？」花軒宸調皮地眨了眨眼，問。

「若如此，本王自有破解之法。」宣望鈞略略低頭，一雙金色眼睛望進花家世子的淺棕眼瞳，道：「到時，便需要世子幫忙了。」

「一定。」花軒宸點了點頭。

他們抵達南國公府時，木微霜剛好不在，林珊則與僕役們一塊在院落裡曬書。花家世子將方才多買的點心遞給了僕人，要他幫忙分給府中人後，便帶著客人一邊認識府中環境，一邊走至內院，見到林珊便介紹兩人認識。

「宸親王遠道而來，未能前去迎接，還讓殿下看到這番雜亂景象，實在失禮了。」林珊提裙向宣望鈞行禮，話語裡有些埋怨世子不提前告知的意思。

「林珊姊姊，宸王這次來南塘是微服出巡，輕易不能表露身分，這段期間就只是我師兄，不是宸王了。」花軒宸替自己開脫，說的也是他與宣望鈞方才在路上套好了的說詞。

「的確如此。給林姑娘添麻煩了。」宣望鈞點點頭，應道。

「不麻煩。」林珊道：「那便勞煩世子先帶客人在府裡待一會吧，客房一會便好了。」

「唔，說到這個，宣師兄，我院裡的客房一直都備著，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先跟我同住一院？」

「世子，這……」

林珊正想駁回花軒宸的提議，卻聽得宣望鈞點頭道：「也好。」

「……如此，便請世子帶殿下過去吧，一應用品會再差人送過去。」林珊最終將話吞了回去，道。

兩人離開林珊的院落，便拐彎走到了世子居住的院子。院中的客房打掃得窗明几淨，日常用品一應俱全，像是隨時為誰準備著一樣。

「宣師兄，房間簡陋，比不上王府，還望你多擔待了。」花軒宸推開房門，讓了位置讓宣望鈞可以走進屋內。

「不，這樣挺好。」宣望鈞道：「這段時間要麻煩你了，子安。」

「才不麻煩，師兄能來我真的很高興，明天我再帶師兄好好遊覽南塘。」花軒宸笑道：「師兄一路勞頓，先休息一會吧！」

「子安。」宣望鈞叫住正要往屋外走的人，迎上對方投來的疑惑眼神，躊躇一會才開口：「身體可都還好？」

花軒宸愣了會，才理解對方言中所指，勾著笑容平靜應道：「都好，一點後遺症也沒有，師兄莫擔憂。」

宣望鈞點點頭，道：「無事便好。」

花軒宸再度確認客人暫時沒有其他需求，便步出房間留給對方一方清靜的休憩之處，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宣望鈞將手中的黑紗寬帽放在一旁桌上，張望了會房內的擺設，簡單乾淨卻溫馨，不禁讓他有些心猿意馬的想著花家世子的房間，是不是也是這般的陳設，也想著之後回了宣京，要替他為他留的房間多添些南塘的物什。

剛將一身黑衣換下，他的房門再度被敲響，宣望鈞緩步走去開了門，便看見花軒宸端了兩碗綠豆湯站在門外。

看見對方換了身輕便的衣裳，花軒宸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可能打擾了對方休息，說話也有些支吾：「我、我打擾師兄休息了嗎？」

「沒有，先進來吧。」宣望鈞搖搖頭，伸手想接過對方手裡的碗，卻被對方輕巧閃過，他只好先讓開了路，讓花家世子能將綠豆湯放到桌上去。

「我想著天氣熱，怕師兄中暑，便盛了綠豆湯過來，沒想到是不是會打擾到你……」

聽著對方的解釋，宣望鈞只覺兩人一別經年，彼此間生疏不少，不免有些惆悵。他將房門半掩，走過去摸了摸花軒宸的頭，溫聲說道：「未在休息，何來打擾？」

花軒宸愣愣地抬頭，看到眼前金眸裡的溫潤，瞬間有種兩人還在明雍書院的錯覺，心裡害怕兩人關係不若以往的擔憂終於被放下，卻還是有些不安的問：「真的沒有打擾到師兄？」

宣望鈞輕笑了聲，手指輕輕刮過花家世子的鼻頭，道：「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一起用吧？」

花家世子總算放下了心裡的大石，臉上漾開大大的笑容，一邊拉著宣望鈞的手要他入座，一邊說：「綠豆湯是剛剛涼好的，保證消暑，師兄快嘗嘗！」

聽著對方一下同自己說要帶他去哪兒走逛遊覽，一下說著要帶他嘗些正宗的南塘小食，去何處賞荷最是一絕，宣望鈞偶爾應聲，只覺得只要與他一起，去哪裡都好，久未見面的悵然便在一口一口清甜湯水，以及花家世子的說話聲中，一點一滴煙消雲散。

隔日，花軒宸帶著宣望鈞先遊覽了名勝王妃塔，再到銀沙湖賞荷泛舟，吃的是各家獨到的荷花料理。第三日，花家世子帶著客人在彎繞的巷弄中，一覽水鄉獨特風光，回程時偶然遇到詩社在河畔涼亭裡辦起一個小小的詩會，他便拉著宣望鈞前去湊熱鬧，一起玩了幾次飛花令，才踩著夕照歸家。

初到南塘，宣望鈞在花家世子的陪伴下近乎走遍了整個府城，剛入城時感受到的不足處亦早已被填滿。他偏過頭看著坐在自己身側，正放鬆地看著眼前清荷搖曳的世子，不自覺的勾起了笑。

感受到身旁的視線，花軒宸轉過頭去，便看見宣望鈞噙著溫柔的笑望著自己，讓他不禁覺得臉頰有些發燙，裝作鎮定地問：「怎麼了嗎？」

宣望鈞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輕輕碰著對方的臉頰，接著在他的額上輕落一吻，說：「你在，甚好。」

花軒宸心中一動，很快明瞭對方的意思，他忍著羞窘，抬手輕覆在宣望鈞的手上，回應：「我也覺得，師兄在這裡，挺好的。」

許是終於打破了隔閡，兩人的互動親暱許多，每當對方偶有需要處理公務或府中事務，無法相陪時，宣望鈞總能在之後收到世子親手做的小食糕點，花軒宸則總是可以獲得宸王溫暖的懷抱與無微不至的照顧。有時，兩人懶怠出門，僅是在房中互相依偎著讀書聊天，原本規規矩矩並肩而坐，到了最後也總是在一來一往的親近中，變成世子或坐在宸王懷裡，或是慵懶靠在宸王肩頭的模樣。

等到距離歸蓮節不到十日，花軒宸忙的腳不沾地，回到院落時都已近就寢的時間了。宣望鈞總點著燈等他回來，待他梳洗更衣後，便似是要補償兩人今日未有機會相伴一般，拉著人躺上床相擁而眠。

到了歸蓮節當天，兩人並肩上街，原本花軒宸只想輕輕勾著對方的小指相依而行便心滿意足，怎料宣望鈞一下便將他的手握於掌中不放。花軒宸糾結了好一會，才放寬了心，與對方牽手相偕走逛了設於河畔的小廟會，品了幾首詩社新作的贊蓮詩，看了幾個巡遊藝人的表演，熱熱鬧鬧了一晚上。

待兩人回到南國公府，早已夜深。宣望鈞一路上都沒有將花軒宸的手放開太久，即使現在回到了暫居的院落，他仍舊沒有鬆手，直接牽著人進了自己的房間。

「師兄？」花軒宸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跟著進了房。

宣望鈞只是安靜地將人拉進懷裡緊緊抱著，一時間，房內只聽得見兩人的心跳與呼吸，寧靜悠遠。

花軒宸伸手回抱對方，甚至一下一下的輕撫宣望鈞的背，然後將自己更往他的懷裡蹭，半晌，才悶著聲音說：「師兄，我過些日子去宣京找你可好？」

「我們可以一起賞雪，再一起放天燈、一起許願……」

「或許，我們還能一塊去蒼陽，一賞萬燈節的風光……」

宣望鈞再度收緊了懷抱，好一會才應道：「好，只要你在，都好。」

數日後，宣望鈞準備啟程回返宣京。花軒宸一路送他到城門口，才將一把小巧的傘遞給了對方。

「以前，哥哥離家時，我因怕他想家，曾偷偷在他的馬車上放好幾把彩綢傘，被發現的時候，雖然被哥哥說教了一番，但那些傘也總歸跟著哥哥一起離開南塘，沒有被落下。」花軒宸語調平穩的說著：「師兄以前也曾因我見了傘想家，而想買下彩綢傘慰我思鄉之情，這次，師兄來了南塘，雖然這裡不過是一處府城，不比宣京是一國之都重要，但我還是希望……」

「希望師兄能把南塘當成家，煩悶的時候，能想到在這裡……還有個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宣望鈞接過那把僅他手掌那般大的彩綢傘，那份心意如暖流般經過他的四肢百骸。他將人納入懷中，貼在他的耳邊輕道：「只要有你，那裡便是家。」

花軒宸一聽，眼眶不免有些酸澀，他趕緊埋在宣望鈞肩頭蹭了蹭，好不容易忍住了淚，扯開笑容，推了推還抱著自己不放的人，道：「師兄該啟程了，免得耽誤了回京的路程。」

「冬至時，師兄在宸王府等我，我們一起過節。」

宣望鈞戀戀不捨的鬆開了懷抱，點了點頭：「我等你。」

花軒宸看著他翻身上馬，駕著馬緩步前行又頻頻回頭，直到一段距離後才真正揚鞭策馬，一下便出了視線範圍，他才悵然著慢慢朝南國公府走去，但很快又將惆悵拋於腦後，思索起冬日前去宣京的事情。

「明明距離冬至也僅剩數月，怎麼我已經覺得度日如年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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